1993年我在英国工作的时候，拿到了第一张驾照。后来拿给人看，谁都不信那就是驾照，就是一张纸，连照片都没有，也没有年检、审查，有效期一下到2030年，简单一算，70岁的老夫那时还能开得动车。

在英国准备学车的时候，想的都是国内当时驾校如何严厉，大家轮流给教练买烟等等。第一堂课教练开车来接我，还没讲几句，就让我在两旁停慢车的小路上开起来。

当时很紧张，但是即使那么紧张，我还是到今天都记住那位英国教练的话：开车就是两件事，协调和关系。手脚的协调和对路上移动及非移动物体关系的判断。

现在大家多开自动挡，协调这件事不存在了，但是协调对手动车是至关重要的，我很喜欢在上坡慢行时玩"咬点"，就是油门离合平衡，稍一动脚或前行，或后滑。

关系是开车最重要的事情，初学的人只看前方，中级司机看到前方和左右三个方向，高级水平司机将前后左右甚至车辆移动后即将发生的未来关系都有所把握。

上驾校按照小时计费，太贵了，我们单位只能报销20课时。他们国家的规则是你用实习本可以在路上开车，条件是车上挂出L学员标志，并有持英国驾照一年以上的人陪同。大家工作都忙，谁有空总陪你练车。所以上完了20小时，我就报名考试了。同事们说，你就去见识一下，玩玩呗，反正第一次肯定过不了的。

我第一次就这么考过了，跌跌撞撞地，许多小错，但是没有重复的小错，也没有大错。人家说，你小子运气好，纯粹的运气好。

我没有忙于辩解，我对驾驶的理解已经迅速达到了哲学高度。我也对那位英国教练顶礼膜拜，以至于不停地给他介绍认识的中国学员，最后他娶了我的一位朋友做老婆。几年后两人扛着孩子回中国来看我，这是后话。

直到今天，我的开车习惯都是那时学车时养成的，在他们国家写入考试项目的规则，看似死板教条，实际对公路安全，对驾驶员一辈子出入平安都至关重要。

比如说踩刹车的时候要看后镜，听起来莫名其妙，考试的时候经常会忘记，但是除了紧急刹车，看后镜可以有效地避免追尾，后面眼看撞上来了，你前面不会撞上别的，所以你松一脚刹车，救两车两命。法律上你可以叫真，说追尾都是后车的责任，但你说什么是和谐社会，非要哐当一声撞了，你没责任，你伟大啊。

英国考车还有一个要点是"跟随车流前进"，你看我们这里有时车流缓慢，不是车多，而是有一个大爷开车打着手机速度开到20慢慢溜，后面堵住一片。

考车就是一个考官加司机，新司机本来就紧张，加上考官指令都是英文，考试就更紧张了。但是有规定可以带一个翻译，于是我就一次次被人请去当翻译。

翻译可以壮胆（对我来说其实多一个人坐车里更紧张），还有一个作用是用小词儿提醒，比如考官用英文说："下一个路口左转。" 翻译用中文说："下一个口左转，注意看左镜。" 我特别擅长干这个，经我翻译考过的人有好几十，一度我以"考车教父"自称。

当然也有演砸的时候，有一回那个考生特别紧张，要领全忘了，我的小词儿越加越多，到后来就变成这样，考官说："下一个转盘直行，第二个出口。"我说："下面改走转盘了，第二个口出，你数好了，不过你注意进转盘的时候要让右面已经在圈里的车，你慢点别抢，停住，差不多可以走了，快走呀，啊不行了，再停！" 这时候考官已经忍无可忍，回过头对我喊："你要是再这样就下去，我说了，下去！"

那个朋友没有考过，我们互相指责，我说他要领忘得太多导致我提醒过度，他说本来慢慢自己可以调整的，你急着白脸越说越多导致考官翻脸，整个节奏都乱了。我说你丫车开成那样还好意思说什么节奏。

我在英国工作三年，以陪人考车为乐，那时候人比较淳朴，也没说送酒送钱什么的，大家就是一个友谊。我的"徒弟"最多的单位就是国航驻伦敦办事处。我回国的时候，苦于20公斤行李的限制，国航的朋友们说，我们帮你，你把你的行李都拿来，给你最后一个办，飞机还能装多少，都给你装上。

那是我一个得意的旅程，一架偌大的波音747就象是自己家的。20个纸箱都装上去了。按说我不该这么出卖朋友，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他们违反纪律，也该免罚了吧。

让我更得意的，是在反反复复的学车考车过程中，我和我的朋友们用心体会了"行车就是关系"这一深刻的命题，好的理论保佑着我们在路上从容前行，永远平安快乐。